谢谢你,伙同人生 – 半生眠

文/半生眠
常常会想,如果人和人的相遇是注定的,那么我注定要在这个三流大学和苏鹤湳相遇是不是就是我们俩高考都失利的源头所在。这么一想,便忍不住懊恼责怪他,很顺便,直接被他回骂,神经病啊。
苏鹤湳,应该是我在这所大学里平淡生活的唯一一抹光吧?哦不,是光彩。浓墨重彩。
第一次和苏鹤湳相熟是在学校的篮球场上,我正跟着学校的轮滑社社员们在学溜冰,初次上道,无奈老天一点不包涵,我数次摔得五体躺地。不得不说,大学生们的修养还是在的,出糗那么多次,都没被耻笑,于是我越挫越勇。
其实当时想的是:旁边那几个小孩儿,你们再敢嘲笑我一声,等下我溜好了不追上去揍哭你们丫的小瘪三。
对,我还没几个小学生溜的好。
在我又一次平躺在地的时候,终于站不起来,苏鹤湳在不远处,很大声地,笑了!
然后那几个小毛孩儿围着我,“姐姐,继续啊!”
谢谢你们没叫我阿姨。
最后是苏鹤湳过来把我拉起来的,他也在溜冰,花样溜冰各种姿态,很卖弄,但不得不承认,很炫酷。所以我在被他拉起来的那一刻,起了嫉妒之心,想把他带倒,没想到,丫直接甩开我,稳稳站地,而我再一次屁股开了花。
“哎哟,你大爷的。”这是我人生中对苏鹤湳说的第一句话,日后回忆起来简直糟糕透了。
“这位同学,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救了你,你还想恩将仇报,得亏我技术好,要是你们社长,早和你来个男上女下亲密接触了。”
我去!这个口无遮拦的贱人!
一句话噎得我满脸通红。
苏鹤湳和我同班,人很招摇,班里和年级一有什么活动,他基本都会去露脸,一点都不低调,上台跳舞唱歌弹吉他什么的都不含糊,满身花花公子的味道,整天招蜂引蝶见着女生就笑,把自己当太阳似的。
对于这种人,我向来敬而远之,所以,我和他同学了两年都没讲过一句话。当然,不得不承认,他估计也从没注意到过我。
那天苏鹤湳很耐心地教了我两个小时,去掉骂人的话,去掉安慰的话,再去掉废话,只剩下两个字:“前倾啊!”
是的,我很笨,摔那么多回都没摔出这个觉悟,被人提点依旧记不住这个诀窍,最后气馁地换了便鞋准备回去。
“明天同一时间我继续来教你吧!”
临走之前,苏鹤湳隔着几丈空气对我喊。
鬼才理他!
“那你不请我这个师傅喝点东西吗?我可不是义工哎!”
。。。。。。然后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掉了。
“我叫张冕笙,今年二十岁。大三。”
“我要你课表。。。”
“哦,不需要自我介绍吗?不需要面试吗?”
“学姐~~~,这是校园内的兼职,做几天就撤了,谁还记得谁啊~再说,这么热的天,能有几个愿意来报名的我们都求之不得了,还面试......想多啦!”
被面前这个不知是学弟还是学妹的家伙一阵抢白之后,我觉得自己脸面十分挂不住,所以还是以回去拿课表为由走掉了。
回去的路上碰见很多打着遮阳伞都怕晒黑的女孩子们正提着西瓜匆匆往宿舍赶,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我羡慕地看看她们光洁白皙的大腿,再低头看看自己天生黝黑何必怕晒的皮肤真想长叹一口气,老天爷啊你捏我的时候,是不是捂着眼拿的黑泥捏的啊?简称:苍天捂眼。
对的,我的皮肤很黑,不是黄,是黝黑,这个是天生的,也足以证明了我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这件事。虽然我妈很白,可遗传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
当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拥有羞耻感这个感觉神经的时候,是我的十六岁,那时情窦初开,渐渐明白了男女有别,不再剪短发和男生们厮混在一起插科打诨,开始注重起个人形象。
可是,天不怜我,被我表白的那个男生,当场却顺利被我吓哭了。让我捧着德芙楞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深感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几天后,那个男生可能怕对我的人生造成阴影,所以鼓起勇气来找我道歉,居然借口说,自己天生对巧克力过敏,所以才被我吓到。我居然还相信了,傻傻地问:那我下次表白拿盒白巧克力行吗?男生懵:可你看着还是黑的啊......
你直接说你对我的肤色过敏不就得了!!!
初恋的挫败对我的打击其实挺大的,但是当时没有一个人来开解过我,我更加不敢告诉我的爸妈。于是从此便错误地开始了努力营造自己微弱存在感的事业中去。
高三的时候,初恋这件小事很火,可是我看到最后一直没明白,小水是怎么变白的,她一开始皮肤明明那么不好看,她的朋友们给她用的什么东西变白的啊,好哥们一语道破,人家演员本来就白好吗?之前是故意扮丑的!那是天生丽质。你是天生励志。
营造微弱感的事业被我延续到了大学,班里同学直到大二我都没认全,当然,同学们也很多都还不认识我。
可是,我没想到,苏鹤湳的过目不忘居然这么炉火纯青,在校门口我正欢欢喜喜买手抓饼的时候被他成功发现:
“喂!那个谁!张冕笙!不就是让你报答我一下吗?至于次次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啊!”
“我见到你很多次吗?”
“是啊。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
“停停停!我没看见你。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习惯性走得快而已。”
“我话还没说完呢。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我都没看见你。嘻嘻。”
“无聊!”我拿着手抓饼就要走,却被他抓住衣角,
“哎,你可还欠我一顿请客呢!而且,那天你还爽约,害我等你了一晚上。”
“苏大爷,我给你钱,自己去买行不行。我还要赶回去看书呢!”
“原来你认识我啊。”苏鹤湳越发嬉皮笑脸。
“整个大二谁不认识您啊!”我也不甘示弱,顺便一点点往回扯自己的衣角。
“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了,请我去喝杯咖啡好了。”苏鹤湳总算松开了手,得意地对我笑。
太久没和异性坐在一起面对面聊天,我显得十分局促,一直低着头看桌子,这家咖啡店的桌椅花纹真好看。
“张冕笙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没有。”我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苏鹤湳的一脸调笑。
“话说同学两年了我好像就和你还没搭上过话啊,好像你不太喜欢我?”
“你又不是人民币,难道人人都得喜欢你吗?”
“还真是......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没想到你嘴皮子这么溜,看你整天蔫不拉几,一声不吭的,还以为是闷柿子呢。”
“我那叫低调,像你这种把自己当尼采的人,是不会懂的。”
“尼采是谁?很帅吗?”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事多看点书吧,现在流氓没文化都不敢出来混了。”
那天的天气似乎很热,我要的冰水很快就被掌心的温度融化了,细细想来,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惬意地和异性聊过天了吧。
“你知道吗?我们在宿舍聊起过你。”忘了上个话题说的是什么,我正咧着嘴咯咯笑着,忽然被苏鹤湳继续挑起的话题hold住了心神。
略微尴尬地问:“哈?聊我?聊什么?”却生怕他下一秒说出我最在意的这件事,彼时我的脸上应该已经绯红一片了吧,不,我皮肤这么黑,就是脸红也看不出来的。短短几秒我已经在心里和自己发生了N个对白以及自嘲。
苏鹤湳的神色似乎变了变,说:
“没什么啊,就是聊班里哪个女生最单纯,最纯洁,最不矫揉做作,我......提名了你。”
不得不说,当时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跳变了好几个频率,从难为情到破罐破摔到震惊再到心头一暖。
“为什么会提我?我和你也不熟啊?”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让我想到温柔两个字。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所以就说咯。所以,张冕笙啊,你不要总是在班里、在学校走路说话什么的都是一副‘我好自卑啊’的样子好吗?就像现在这样多好,头抬起来啊,趾高气昂起来啊,长得又不难看,天天封闭着自己,也不怕憋出什么病。”
其实我可能早就憋出了病吧,只是一直没有医生看出来过,其实我就是自卑啊,根本没有任何可供掩饰的盔甲,其实我也很想抬头挺胸地走路,可是嘲笑声和眼神听多看多了啊。
我说:“不要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只是行事一贯低调。你这种天生就该在镁光灯下生长的人类是不会明白的。”
苏鹤湳:“好好好,就当我小人之心了。再问你个问题,你猜男生最在意什么?”
我:“脸?身高?穿着?”
苏鹤湳:“身高啦!傻!其实很奇怪,我读大学之前,一直都很矮的,才没有现在这么高咧,一米六,你知道一米六什么概念吗?还没你高。我一直以为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很失落的,也很自卑,因为周围很多女孩子都比我高,那种感觉......唉,你不会懂的。所以我就剩下努力读书一件事了,因为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给我带来优越感。”
我很想说,其实我懂,但是我很安静地没说话,等他继续讲。
“后来高考结束,我就一个人出去旅行了,想放松一下心情,怎么说呢?那个时候,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本来想着离开家乡那个城市,熟悉的同学和朋友,就可以不必去介怀这个被所有人拿来当笑点的事情,但是又忽然对未来感到无比害怕,一想到可能又要面对更多的崭新的嘲讽,来撕裂我刚刚长好的自尊心,就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了。”
“旅行的途中,我遇到一个大姐姐,我现在就只记得她跟我讲的其中一句话了,意思就是,成长本是属于我们仅仅私有的这么一件美好之事,况且无法推倒重来,何必那么着急就要奔到缅怀那一头去呢?长大成人也就这几年,你以后会不得不成熟一辈子。非等到只能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全是自己亲手营造的一片灰白,多遗憾啊,你是长给你自己和爱你的人看的,又不是给那些无关紧要的别人。”
苏鹤湳话音刚落,我便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纯净如水,难掩隐藏深处的那丝慌张。
“后来呢?你就这样长高了?”我努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去做一个敬业的倾听者。
“......嗯啊!然后去大学报道,慢慢的不再思索这些没价值的事情,忽然就长高了呀......”
“这样啊。”我看着努力临危不乱的苏鹤湳,低头啜一口已经常温的冰水,即刻从心地对他释放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明天开始吧!”
“哈?”苏鹤湳被我的话锋突转搞得有点晕。
“明天开始教我溜冰啊!傻子!哈哈!”
“......那你可要每天请我喝一杯~~~”
“看钱包胖瘦咯!”
......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都没拆穿苏鹤湳拙劣的谎言。
其实大一报道那天我就注意到他了,人群里高大帅气又没烟火味的少年,挺引人注目的吧,况且还不聒噪更显沉稳。不过我也只敢匆匆瞥一眼而已。没想到后来会分到同一个班级,也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很别致,苏鹤湳。此后,别无他想。
也许是他故意想让我知道他是在开解我,也许是他真的以为我从没注意到过他。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那些话着实照亮了我一直寻找光明的心脏。
后来,有次聊天,我忍不住问他:
“苏鹤湳,其实那天你说你们宿舍聊班里哪个女生最单纯,最纯洁,最不矫揉做作,根本......问题原词就不是这个吧?”
“......不过就是翻译了一下啊,跟原词没太大区别吧!”他着急地解释。
我莞尔一笑,不再追究。
谢谢你,苏鹤湳,伙同人生,给了我一个这么美丽,这么充满勇气,这么远离伤害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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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云上小窝 - 风起时寻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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